裴临渊抬手抚上琳琅柔软的红唇,唇瓣水光颓靡间,将方才下进入她身体里的蛊虫重新取出来,收进袖口里。
小心翼翼凝视琳琅逐渐恢复意识的眼,裴临渊心底难免紧张了些,担心她是否会察觉到她的异常。所幸,琳琅只是迷茫了会儿,但也没有怀疑他。
毕竟,琳琅怀疑谁,都不可能怀疑到裴临渊头上。
她对裴临渊绝对信任。
谢琅抿唇转了会儿迷茫的眼珠,脑海里模模糊糊的。她感觉她方才的举动有些奇怪,但好像又没有,其实所说之言都是她自已的真心话,但她怎么就感觉她的措辞这么奇怪呢?
尚不待她继续思考,忽然,感受到一根冰凉的手指按着脊背某个穴位,随后一根细长的银针正慢慢刺入她的身体。她陡然绷紧了脊背,裴临渊则轻轻按着她漂亮的琵琶骨无声安抚着她。
那种感觉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疼,但也不是全然不疼。
她几乎是下意识咬紧了下唇,却感觉到裴临渊那截安抚她紧绷的身体手,游离而上,温柔地抚上了她的唇,玉白细腻的指尖轻轻分开她咬合的唇瓣,对她温声说:
“琳琅,实话告诉我,疼不疼?别这样咬着唇,一个人扛着所有。疼就同我说,不疼也给透我一个底,别独自忍着自已的痛苦。在我面前,我希望你可以露出脆弱的一面,我希望你可以露出依赖我的一面。”
琳琅愣了愣。
蓦然就红了眼。
她又不是傻子,自然明白裴临渊此番言论的弦外之音——他想让她学着依赖他,他希望做她,避风的港湾。
避风的港湾吗?
静坐下来的时候,她偶尔会感觉自已像是一介无根的蓬草,飘零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做任务。
别人家的穿书至少都带个系统,而她的系统似乎呆呆傻傻的,她不会嫌弃她家系统,可她仍旧会觉得孤独,了无依靠。在这个陌生的世界,似乎陪着她的只有冷冰冰的任务面板。
她对这个世界一直都没有归属感,认为自已做完了任务迟早要回到现实世界,可裴临渊方才那番话,却让她莫名的犹豫了。
她为什么要回去呢?她在现代无亲无友,孤苦伶仃活了二十年,然后冷清清撒手人寰,临死之前,手机里的好友列表都是空空荡荡,最后被系统捡到带来了这个世界。
而这个世界似乎有了她真正在乎的人。
心底那种陌生的温暖,是那书本上所写的名为家的温暖吧?
她想,就算为了这个世界她在乎的人,她也要竭力将任务完成。
她闭了闭眼,感受到又一根银针刺入身体,红唇微张吐出了句:“首辅大人,你且放心吧,琳琅不是很疼,这点疼痛完全在琳琅的承受范围内。”
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儿,她歪过头,对上裴临渊的眼眸,眸光澄澈如雪,清冷的语气中似乎带着某种情绪:“首辅大人,琳琅真的不可以换那个称呼称呼您吗?”
那个称呼?哪个称呼?
父亲?
想到此处,裴临渊施针的大手差点抖了一下。
又是父亲……
他不想当她的父亲。
谁想当她的父亲?
倘若允许琳琅换成这个称呼,他只怕连自欺欺人都成为一件奢侈的妄想。
他现在就是靠自欺欺人,度过这孤独而又绝望的漫漫长夜,听着窗外的风铃声载着故国的祈望——祈祷着琳琅能活过二十,祈祷着自已也能再多活几年,祈祷着一切解决尘埃落定后,未来的琳琅可能不介意他这个极为复杂的身份……
他知道这几乎绝无可能,但人活着总该有点什么妄想,不是吗?否则,他拿什么坚持着活下去呢?
举目无亲、再无归乡、命比纸薄……重活一世,他早已成为无根漂泊的浮萍,将一生都系在了琳琅身上。
更荒谬的是,他的琳琅可能比他还红颜薄命,漂泊无依的浮萍祈望着将根系在那无根飞扬的蓬草身上相依为命,这难道不可笑、不悲哀吗?
裴临渊盯着她的眼,回答她:“罢了,琳琅,你若喜欢,你想唤什么唤什么吧,我不阻挠你了。可我确实不是你的父亲,我只是你在这天底下唯一可以依靠的人。”
而琳琅,你是我唯一在乎之人。
我只是,为你而活罢了。
烛火微微摇晃,谢琅的瞳孔微微震动着。
连七情淡薄的琳琅都听出来了他声音中的沙哑和颤抖,语气间带着一种仿佛和命运作斗争痛苦的挣扎。
可是,为什么?
她努力回忆着原文里裴临渊的剧情,她想知晓裴临渊为何会有这种情绪的缘由。可是原文作为一本多男主文,怎么可能着墨写一个并不重要的工具人呢?
裴临渊的介绍永远只是裴知颂和裴知誉的附带,一个存在于别人口中的背景板,一个给予两位男主父权压迫,让两位男主情有可原的黑化,然后让女主救赎的背景板。
最后的结局,是男主们的垫脚石,被自已两个儿子联手背叛,涉嫌和敌国南疆勾结,犯下叛国大罪,被帝王处以极刑,车裂而死。
他真的勾结叛国了吗?
她能……改变他的结局吗?
谢琅眨了眨眼,说了句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话:“首辅大人,说不定琳琅也是你唯一可以依靠的人,比兄长和阿姊都值得依靠。——所以,你愿意毫无保留地相信琳琅吗?”
她觉得她一定是疯了,才想站在男主们的对立面,保下一个结局必死之人。
裴临渊定定地看着她,声音微哑:“琳琅,我自然相信你,我愿意毫无保留地相信你。”
琳琅这番话是不是代表了,他入了她的心?
他似乎明白了为何前世的琳琅会这般对他恨之入骨了。
琳琅是一个极难入她真心的人,她的心像一只紧闭的蚌壳,极难撬开,可一旦入了她的真心,她会用尽全力保护她蚌壳里珍藏的珍珠。
而上一世,收养她的是江氏皇族……
而他,几乎将江氏皇族杀得一干二净。
现在回想前世种种,其实前世他和她完全对立面的身份,一开始就注定了没有可能。强取豪夺成功的结局注定只存在于情爱话本子里,他就算折断她所有的羽翼,她也还有毅然赴死的选择。只是,他那时太轻狂而天真了。
背部上的银针已然施好,琳琅感觉到裴临渊的动作停了下来,冰凉的指间停留在她的腰部,有些酥痒,她眯了眯眼,压下情药升起的欲火,略微紧张地问了句:
“首辅大人,是需要琳琅脱下亵裤了吗?”
她没有改变称呼。
她看得出来裴临渊是真不喜欢她改变称呼。
裴临渊一笑:“不用,方才我逗你玩的,大腿上施针不一定需要脱掉亵裤。”
看着裴临渊从袖口里摸出来一柄锋利的小刀,琳琅一瞬就明白了——确实不需要,他可以把她的亵裤裁剪成类似于现代平角裤那种款式。
虽然这样子对古人来说仍旧很暴露,但对于琳琅来说已经完全可以接受了。
裴临渊垂下眼眸,手起刀落,轻而易举将琳琅亵裤裁断,然后握着琳琅白皙如雪的腿,将多余的布料一点一点脱下来。
琳琅望着他,问:“首辅大人动作这般干脆利落,是擅长武功吗?”
略微诧异连这细节都被琳琅细心地观察出来了,裴临渊颔首,没有否认,一边在她大腿上施针一边聊:
“略知皮毛罢了,我的武功比年轻时已经差了许多了……毕竟我到底也是而立之年了,身子骨比不得你们这些身子硬朗的少年们了。倘若再不服老试图习武,我这身子骨都能被摇散架了。”
这番幽默的言辞,琳琅难得笑了下,笑容一瞬宛如春华绽放的美丽,笑得裴临渊心神微恍。
裴临渊按下那种微漾的心神,像是如数家珍一般,一件一件继续娓娓道来,颇有种孔雀开屏的味道:“除此之外,琳琅你的首辅大人我呢,还饱读诗书,擅长弄权,擅长治世,擅长医毒针灸,善于用兵之道,我还擅长……操控蛊虫。”
最后一项他想隐瞒一下,可是他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,因为定然会暴露。
谢琅本好以整暇的听着,本是一脸敬佩的表情,直到他说到蛊虫的时候,她脸上的笑都僵住了,蹙着眉头,用一种思考和犹疑的目光打量着他。
“琳琅,你怎么了?”裴临渊察觉到她的异样。
谢琅犹豫了一会儿,还是如实问他:“蛊虫乃为南疆特产,御蛊之术非南疆皇室不可外传,首辅大人为何会擅长用蛊呢?”
难道他真和南疆有所勾结吗?
可是逻辑情理上都说不通啊……
裴临渊迎上她的眼,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——
“琳琅,事情的真相并非你所想的那样。蛊虫确实是我命人在南疆黑市买的,这玩意儿不好买,价值千金,至于用蛊,我只是天生比较擅长罢了。”这句话倒是真的。
和聪明人聊天就是容易。
谢琅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儿:“对不起,是琳琅误解了,琳琅相信首辅大人的为人。”
大小腿上的针也施得差不多了,最后两针在足心,也是解开药性散出情热最关键的两针。
裴临渊犹豫片刻,大手轻轻覆上琳琅的足踝,少女的踝骨纤细而白皙,白雪般透明的肌肤几乎能看清楚肤下的淡青色的血管,简直漂亮精致到了极致。
手心的触感温凉和细腻,自古以来,双足就是闺阁女子隐秘的部位,只能供夫君在床榻上亵玩——
而他,正掌握着她的脚踝。
想到此处,裴临渊眼眸黯了黯,抿着薄唇,鸦羽似的长睫颤了颤,眨眼间,心无旁骛地将最后两针施下。
这场对于裴临渊而言十分漫长的折磨终于结束。
施针结束,他连忙出去喝了口凉茶。
清癯的背影仓仓促促,看起来莫名带了几分狼狈。
停在桌案旁喘了口气,裴临渊将提前种在身体内那只强行使自已平心静气的蛊虫取出来,再不取出来,他都估计自已的男性能力都能被压抑得几乎废掉。
面对几乎脱得赤条条的心上人,又做的是这般风月旖旎之事,换谁估计都是令人浮想联翩的暧昧旖旎……可他俩愣是相敬如宾没弄出半点暧昧来。
他不可能放任自已在琳琅面前露出满是情欲的一面,尤其是,琳琅中了药,她还是个病人。医者对病人趁人之危,起了欲望这种行为相当龌龊。
将蛊虫从身体里取出来,一瞬间,被强行压抑着的,强烈炽热偏执的欲望如同潮水一般涌上,脑海里扑面而来的全都是方才旖旎暧昧的画面。
——琳琅那纤细的脊背上细腻如玉的肌肤,线条流畅的琵琶骨,大腿根部连接着某处若隐若现的春光,足心是泛着粉色柔嫩的,脚趾圆润而洁白。
这些画面在脑海里一一闪现。
冰凉的指尖都被汗湿。
他闭上眼,呼吸滚烫而颤抖,端起白玉茶杯,又大口大口灌了两口凉茶。他喝得又急又快又狼狈,欲盖弥彰地试图掩盖什么的样子,以至于未灌入的翠色如碧的凉茶顺着唇角淌下,顺着性感的喉结淌到那一丝不苟的衣襟里渐渐消失。
漆黑如渊的眼底翻涌着难以克制的欲,浑身上下已经渗出了薄薄的汗。
他知晓自已的灵魂已经彻底扭曲了。
胆怯、畏惧、自卑已经深入灵魂,他丝毫不敢改变现状。即使心有不甘,他也丝毫不敢将那些肮脏的欲望透露出来,隐忍克制到极致,只能饮鸩止渴地告诉自已,他和琳琅保持现状就已经是很好的结局。
他什么样的绝望未曾经历过,现在,也不过是克制自已罢了。
克制罢了。
——所有的风月情浓都被克制在一张薄薄的纸里,而又绝望的渴求着,那张薄纸再也包不住这般浓烈的爱意与情愫。
爱意将纸张点燃,赠她作为最光华的灿烂。
裴临渊先去用冷水沐浴了一番,准备回来再给琳琅出针,沐浴回来之后,发现琳琅已经趴在自已床上睡着了。
他驻足端详着她熟睡的睡颜,他几乎没见过她在他面前熟睡的模样——
少女的鸦睫在精致的脸上洒下漂亮的阴影,绸缎似的青丝松松散散垂落在榻边,白瓷般的脸颊晕着红如烟霞的胭脂色,红烛微晃,衬得她白皙的肌肤如月华皎皎。
他叹了一口气,心底想到,
琳琅难道就这样毫无戒备地睡在他一个男人的床上吗?
他都不知道自已是该难过还是该庆幸——琳琅但凡把他当成个正常的有欲望的男人,都不敢这样毫无戒心地睡在他床上吧?完全不担心自已对她做点什么吗?琳琅这是真把他当爹了,他不愿意给她当爹也得被迫给她当爹了。
若是以前世她对他恨之入骨的关系,他踏进勤政殿那一刻,琳琅不管睡得再熟,她也能立刻清醒过来,然后从枕头下摸出一根发钗死死攥在手里,眼神冷冰冰的,用警惕厌恶的眼神盯着她。
不像现在,她能睡得这般熟,这般的……毫无戒备。
裴临渊走到琳琅身前,抬起手,冰凉的指腹按压着针孔,力道轻柔,将一根根将银针拔出。
琳琅睁开睡眼朦胧的双眼,歪过头看着他,眨了眨眼,吐出了个字:“疼。”
裴临渊愣了下,不过须臾,便明白了琳琅这个字是何意。
她在回应他说让她依靠他、露出脆弱那一面的事情。
“琳琅,就是这样,做的很好。日后不论发生了何事,你都像今日这般,如实告诉我,我可以帮你解决。”
“我这一生贪恋权势汲汲营营,从来不是为了自已享乐,而是,为了你,为你披荆斩棘扫平前路。琳琅,你明白吗?”
谢琅顿了一下,补充了句:“为了兄长阿姊和我。”
裴临渊望着她,静静的,目光如深渊幽暗,未曾反驳。
然后,垂下眼睑一根一根将琳琅身体内的银针抽出。冰凉的指腹和琳琅温凉的肌肤接触,都是温温凉凉的温度,却莫名的开始撩起火。
当所有的银针抽出,他闭了闭眼,抬起大手,有些贪恋地摸了摸琳琅柔软的脸颊,从眼尾摸到下颌,摸得很仔细,切实地感受到她已经没有发热后,彻底放下了心来,柔声在琳琅耳畔说了句类似于晚安的安歇,便克已守礼地离开自已房间,去书房睡了。
谢琅怔怔地望着他玄墨色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浓黑的夜色里。
莫名感觉他的背影消瘦而清癯。
首辅大人,你亦安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