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陵玉这两日可是将谢琅的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,连谢琅殿试时策论的文章都翻出来,来来回回阅读了好几遍,自然不会不知道怀柔公主是谁。
此时,他的目光谢琅脸上来来回回打量着,那目光十分诡异,像是看见了什么稀奇物种。
他的语气难掩惊诧:“原来谢小郎君好这口?若是我没调查出错的话,你口中的怀柔公主应该是你的未婚妻吧?你让我娶走你的心上人,难道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吗?”
东陵玉摸着精致如玉的下巴,眼中蕴着潋滟的笑意,仍旧自顾自的说着:
“难道是谢小郎君癖好特殊,好人妻?如果是这样,需不需要我代替谢小郎君你和你的怀柔,入洞房行夫妻之礼啊。”
谢琅被他说得天灵盖都在发麻,拳头微微攥紧,忍了又忍,唇角扯出一抹冰凉的弧度,眼眸深冷如渊。
“殿下,既然你都将我和怀柔查得翻了个底朝天了,昨日陛下勃然大怒,京中发生那么大的事情,殿下真的会一无所知吗?殿下若是想恶心我,大可以直说,而不是靠侮辱怀柔来恶心我。”
“你明知我迫于无奈来求你,是因为整个大景没有能在这件事上理所当然对抗皇权的人,而殿下身为别国太子,南疆目前又处于蒸蒸日上的状况。”
“只要殿下看上的姑娘,别说不是皇室血脉,纵使是烟花女子,我们大景也得将她的奴籍去掉,封为公主与你和亲,才足够与你门当户对,显得足够有诚意。”
东陵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。
他不得不承认谢琅是个相当聪明的人,那个大景的太子阳谋一般送给怀柔公主的这么一盘死局,她竟然能在一夜之间就从中找到破局的点。
确实只有他才能将江画眠保下来。
纵使她身后的裴首辅权势滔天,可是江画眠皇室血脉不纯这件事是板上钉钉,他们首辅一党名不正言不顺、师出无名,真强行闹起来,连民心都不会站在她们这一边。
他昨日听说了这件事,都想作壁上观直接看戏了,他想看到这素来冷静的小公子,为了她那个心上人急得团团转的模样,没曾想第二天她就装作他们的恩恩怨怨不存在那般,若无其事,主动来找她了。
真是,能屈能伸啊。
他欣赏这样的人。
东陵玉戏谑她:
“可即使如此,将心上人拱手让给别人,谢小郎君,你就不会介意吗?你真不怕我碰了她?你就不怕你此生和她再无缘分?”
谢琅淡漠摇了摇头,“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。”
再者,若是她不把江画眠卖了,她就得把自已卖身给江予怀来救她了,她还不至于要为江画眠牺牲到这个地步。
东陵玉抚掌而笑。
“就欣赏谢小郎君你这般能屈能伸的态度,所以,谢小郎君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来救你的心上人呢?”
“谢小郎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来找我,可是前两日我俩发生的事情,我这个人心眼小得不行,谢小公子手起刀落、一刀刺进我的身体,这一幕幕相似近在眼前、历历在目,真是无论如何也忘不掉啊。”
谢琅轻呷一口茶,拢了拢宽敞如云的袖子,眸光清清,唇角潋滟出勾魂摄魄的笑意:
“殿下,为人君者,须有容人之量,肚里要能撑船。我年少不谙世事,不小心给了殿下您一刀,我已经知错了,知错能改,善莫大焉。”
“殿下若是气不过,也可以在琳琅心口来一刀,不过琳琅命比纸薄,殿下若是给琳琅心口来一刀,琳琅估计是活不了两日的。”
“殿下,如今,我们这叫不打不相识,殿下如今活得好好的,生龙活虎,我们从今以后化干戈为玉帛、冰释前嫌。殿下,你大人有大量,饶了我一命又如何呢?”
尤其是最后那一句,殿下你饶了我一命又如何呢,琳琅几乎是用软声软调的腔调说出来的了,像是轻轻的羽毛一般扫过东陵玉的心头,简直叫人心底软得一塌糊涂、怜惜得不行。
东陵玉按下心头的异样,在心里评价了一句,他怎么没发现这个人竟然还十分厚颜无耻、满嘴鬼话?
什么叫不小心在他心口来了一刀?
什么叫不打不相识?
只是这些无耻的话也就罢了,关键是她猜测出来他对她心有好感,她还十分能屈能伸的使用美人计,简直是厚颜无耻到了极致。
东陵玉眯了眯眼,蓦然凑近她的脸,看着她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自已的身影,似笑非笑说:
“谢小郎君,饶你一命,自然是你得有被我饶了的价值,总不能什么阿猫阿狗我都要大发慈悲的饶了一命吧?……谢小郎君,你觉得你有什么价值,值得我大发慈悲饶你一命?”
谢琅不在乎他的威胁,抿了抿唇,满不在乎的说:“既然殿下实在想要我这条贱命,那我们这场交易就到此为止吧,殿下是觉得我为爱情冲昏了头脑,甘愿为了救怀柔,连命都不要了吗?殿下真觉得我爱得有这般卑贱?”
语毕,她缓缓站起身,锦缎衣袍摇曳间,做出想要离开的模样。
却蓦然感受到,一只大手抓住了她想要离开的手腕。
力道有些大,攥得有些紧,手腕处传来些微的疼痛。
谢琅垂眸看过去,攥红了,在那截白皙伶仃的皓腕上染上了一抹艳色。
不过她也不甚在意,这个发展才对啊,虽然她自知理亏,前两日才给了他一刀,如今又和他做交易,属实有些厚颜无耻,可是这场交易,她也不能仍旧东陵玉随便提条件不是?
讨价还价这种事,哪怕是自知理亏也不能主动让步,否则就是迎接的就是对方厚颜无耻的得寸进尺。
东陵玉主动攥住她的手挽留她,便是这场交易的主动权主动交回到了她的手里。
谢琅浓密纤长的羽睫轻轻颤抖着,红唇翕张,阴影落在她的眼里,逆着光,遮住她神色不清的半张脸:
“殿下这是何意?难道一入了你这贵宅,琳琅就只能拿命做你这地方的门票费,才可以离开吗?”
东陵玉沉默了会儿,心头咬牙切齿地想到,我这地方难道是你想来就来、你想走就走?
但是东陵玉心知,他这话一说出口,眼前这小公子就能毫不留情地翻脸走人。
东陵玉:“谢小郎君,我们坐下详谈吧,我也不打趣你了。”
谢琅眼中划过一丝淡漠的笑意,一拂衣袖,乖乖巧巧地坐了下来,优优雅雅,重新开始喝茶,氤氲的雾气漫开在她的眼眸里,遮住她眼中所有的深沉的算计。
她知道东陵玉不是想要她的命,她才敢这般试探他的底线。
熏香袅袅,两人开始重新心平气和的洽谈。
东陵玉也不再扯东扯西,单刀直入,开门见山道:“谢小郎君,要我帮你救下你的怀柔公主,没问题,但我需要你为我做我在大景的细作。”
谢琅品茶的纤手猛然顿住,漆黑的眼眸怔愣地看着他,久久才张了张红唇,回应他:
“……可以。”
语气复杂而深沉,眼中满是挣扎,那状态像是将心中的复杂挣扎表现得淋漓尽致。
可是东陵玉若是再相信她的鬼话,他就是彻头彻尾的傻子了,他抬手,掌心戏谑般拍了拍她柔软的脸,看出她挣扎的眼底深处的毫无动容,眼中满是笑意:
“谢小公子,别演了,我都在你手里栽了两次,我现在还能相信你的鬼话?你心里面现在想的是给我当双面间谍是吧?想着坑不死我是吧?空口无凭,谢小公子,你要我如何相信你告诉我的信息是真的呢?”
“大军压境之时,你若是故意呈给我错误的消息,可能会连累得我十万兵马有去无回,你敢将你得到的消息告诉我,你觉得我敢信吗?”
谢琅将白玉茶杯搁置在一旁,垂下眼帘,不理会他的有理取闹:
“信与不信是殿下你的事情,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,如果殿下不愿意相信我,又何必找上我呢?”
不过他的猜疑也丝毫没有问题,谢琅确实也不打算给他当细作,敢让她当细作,就得承担被她反坑的后果不是吗?
东陵玉忽然笑了,那张君子如玉的脸上骤然呈现出灿若光华的笑意,脸颊凑在谢琅的眼前,手掌狎昵地抚摸着谢琅的脸颊,眼睫几乎要扫在谢琅的脸上。
“谢小郎君,你所言毫无问题,确实信不信是我的事情,我只需要保证你的绝对忠诚便是了。”
他从袖中摸出一只殷红如血的蛊虫,放在摊开的手心里,那蛊虫不丑陋,圆圆胖胖的,甚至看一眼都有种被蛊惑了一晃神的错觉。
东陵玉凑近谢琅的耳畔,压低声音说,言语里是藏不住的笑意和恶意:
“这是我们南疆的蛊虫,可以控制你的心智,保证你的绝对忠诚,谢小郎君,你将其服下,我就帮你救下你的怀柔公主。”
一想到这谢小郎君终于要为他所用之后,被他控制,被他折磨其精神,爱而不得灵魂仿佛分裂成两半,东陵玉都觉得心头畅快,血脉里翻涌的征服欲都快压制不住。
谢琅面无表情端详了一会儿,“东陵玉,这是情蛊,对吗?”
原文对情蛊有过描写,描写的情蛊就是这个模样,原文里这个情节是东陵玉对怀柔下蛊的时候,东陵玉希望怀柔做那个他在大景的细作。
可惜原文的女主是个傻白甜女主,做什么都笨手笨脚,还暴露了自已是细作的事实,东陵玉可以说选错了合作对象。
原文男主则隐而不发,利用怀柔向东陵玉报信反坑东陵玉许多回,最后这情蛊的破解还是因为女主属实对男主爱得要死要活,硬生生解开了这情蛊的控制。
谢琅垂眸深思,现在在思考两个问题——
第一,是那么多种控制人精神的蛊虫,为何东陵玉像原文一样选择了情蛊,他不会真心实意好她这一口吧?
第二,她被下了情蛊可怎么解?她若是真爱女主倒容易解开,关键是她真不喜欢任何人,没有真爱的她,似乎只能做被情蛊控制的傀儡。
针对第一个问题,谢琅选择了直接进行试探:
“东陵玉,我想你们南疆控制人的蛊虫应该不止情蛊吧,那你为什么要选择情蛊这么暧昧的蛊虫呢?”
她顿了下,语气淡淡继续道:“难道……?殿下,你是真心实意的喜欢我吗?”
东陵玉有些气恼地捏了捏她的脸,冷笑道:
“谢小郎君未免过于自恋了。我只是想折磨你罢了,你不是喜欢怀柔吗?这种情蛊并非是一蹴而就,而是渐渐让你爱得无法自拔,我就是想看你眼睁睁看着自已无法控制的移情别恋,那种灵魂宛如被撕裂成两半的痛苦。”
谢琅思索了一会儿,还是找出了他这句话里面的漏洞:
“难道这情蛊的受益者不是殿下吗?若情蛊的母蛊不在殿下身上,我就相信殿下你此番言论。”
“毕竟殿下想这般折磨我,将母蛊放在你手下身上不可以吗?何必恶心自已呢,殿下可是信誓旦旦地说着,不喜欢男人的。”
东陵玉暗暗攥紧了拳头。
眼前这谢小郎君太聪明了,聪明得连他自已都不曾注意的细节,都被她注意到了。
她说得没错,若是他只是想折磨她,他大可以不将情蛊的受益者系在自已身上,他想恶心她折磨她,将情蛊的受益者换成他手下,也大差不差。
反而是他一直在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已,他只是想折磨她。
不愿在她面前落入下风,东陵玉骗她:“谢小郎君,莫非是民间的话本子看多了,这情蛊可没有母蛊,情蛊的作用,只是对下蛊之人一见钟情罢了。”
谢琅将信将疑:“真的?没有母蛊,从逻辑上来说,应该谁都可以解蛊了吧?”
没有母蛊,她家首辅大人也可以解开他的蛊虫了?
东陵玉一下子就听出她的言外之意,被她的聪颖惊出了一身冷汗:“谢小郎君,你想得倒是挺美,怎么可能谁都能解蛊?”
但其实谢琅的猜想丝毫没有错,没有母蛊的蛊虫,确实可以被善长用蛊的任何人解开。
可情蛊确实比较特殊。
谢琅蹙起清冷的眉头,希望从他虚虚实实的言语之中,找出问题的关键。
思忖了半晌,谢琅提起那只小小的蛊虫,眯了眯眼,乖乖巧巧地放进了口中。
不得不说,虽然蛊虫入口其实没什么感觉,但是一想到那是虫,还是活的,心理上就十分的恶心。
东陵玉见她难得这般乖巧,凑近她的脸,笑意荡开:“谢小——”
话音未落,谢琅眯着眼,柔柔攥住他的手腕,一只手揽住他颀长的脖颈,仰起尖瘦的下颌,眉眼弯弯,眼眸深情款款,潋滟着如秋波盈盈的笑意,像是勾魂摄魄的蛊。
她像是信徒向神灵献吻一般,眸光深情,乌黑的长发垂落两颊,小心翼翼地试探着,艳绝的红唇一寸一寸吻上他的唇。
情蛊见效这么快吗?
迎着东陵玉错愕不解的目光,谢琅眯着潋滟的笑眼,攻城略地,柔软舌尖探入东陵玉的口腔,纤柔的掌心不轻不重压着他的后脑勺,津液缠绵间,
——强行将情蛊送了回去。
这情蛊,从头到尾,她就没咽下去过。
这个由琳琅主导的吻,炽热而缠绵,充满了侵略性,强势得宛如窒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