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月白提着长剑逆着光站在门口,从他这个角度,便只看见了他心尖尖上的琳琅被另一个女子脱下了外袍,琳琅甚至还惬意躺在床上,被那美貌的姑娘压在身上,一副被吻得面红耳赤的享受样。
少年郎薄唇红艳,眼尾像是醉人心魄的胭脂一般的颜色,长长的睫毛在碎光下洒下醉人心魄的阴影。
那从来清冷如月、冠绝京华的一张脸,此时却因为另一个女人化开宛如万年坚冰的心脏,面带红晕,主动化作一腔绕指柔。
而他,却从来没见过琳琅的这一面,这叫江月白如何不愤怒?
江月白疾步走上前去,眼底翻涌着深沉的黑色,随后,毫不怜香惜玉地将玉纤从谢琅身上拖下来,按着玉纤的脖颈将玉纤按在地上,旋即又将长剑抵在玉纤的脖颈上。
他宛如樱花般的唇瓣勾起,笑容越发加深,眼中却分明没有丝毫的笑意。
“琳琅,这个女人的身上哪处碰了你?她的手?还是……她的嘴?”
剑光反射着江月白眼中蚀骨的寒光。
剑刃一寸寸从玉纤的脖颈上挪到玉纤的手腕上,漫不经心地比划了两下,似乎是在考虑,要不要将玉纤这双触碰过琳琅的手给直接砍掉。
玉纤被这场无妄之灾吓得瑟瑟发抖,她狼狈地跪在地上,衣裙散落,发髻凌乱,眼中满是晶莹的泪。
“太子殿下饶命,奴家不知道这位公子这般尊贵,求殿下饶了奴家一命,奴家下次再也不敢了。”
从江月白进来时的自称,玉纤已经猜出来了江月白的身份,面对这可以轻易将她碾压的皇权,即使她根本不知道自已错在哪,她也还是宛如胡言乱语般竭力地磕头认错,只求能保住自已一条小命。
谢琅眼见这一幕,眼眸一黯,拢了拢胸口凌乱的衣襟,面无表情地从床上迅速下来,疾步走到江月白的身前,和江月白对峙着,声音冷得宛如九天之上的寒川。
“太子这是想当着本官的面,草菅人命吗?”
本官。
气氛一瞬间剑拔弩张起来。
她应该自称臣的。
可是说难听一点,自称臣是她按礼教的自称,真按权利来行尊卑,她不认为她就比江月白卑微,毕竟江予怀也是站在她这边的。一个还没登基的太子罢了,他们首辅一党能扶持江月白上位,就能将他废了。
“那又如何?只不过一个秦楼的妓子罢了,孤就是当着你的面杀了她,又有何妨?谢小阁老总不会天真到真的以为,天子犯法会与庶民同罪吧?”
江月白满不在乎地笑着,长剑漫不经心划过玉纤的手腕,削铁如泥的剑刃破开血肉,疼得玉纤一阵惊呼,少女的泪水顺着血水淌落在地上,蔓延开来,触目惊心。
“江月白,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?”
谢琅气急,疾步走上前去,捉住玉纤的手腕端详了片刻,心中才松了一口气,幸好没有伤到大动脉,连忙从一旁扯了块布给玉纤包扎了一下,她想让玉纤带着那袋金瓜子先逃,却被江月白的手下拦了下来。
江月白看着琳琅对那女人心心念念、情谊深厚的模样,气极反笑,将琳琅从地上拉起来,凝视着琳琅的眼眸,眼底翻涌着琳琅看不懂的情绪——黑色的粘稠的,像是即将来到崩溃的边缘。
“孤在做什么?那琳琅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?”
眼底藏着的那一抹黑色的情绪终于在琳琅面前完完全全地展露出来,江月白修长的指尖狎昵的抚摸着琳琅的脸,眼尾微微上挑,万分的危险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和暧昧。
“琳琅,你就这么缺女人吗?孤才除掉了一个江画眠,如今又来一个?哦,孤忘了,孤没有能彻底除掉江画眠,毕竟琳琅你爱江画眠那女人爱得要死,爱到都心甘情愿将自已都委身给父皇了。”
江月白微微俯身,黑白分明的眼瞳里倒映出,琳琅眼中似有似无的吃惊与惊讶。
江月白长了一张相当无辜的幼态脸,樱花色的唇瓣看起来相当好吻,眼眸是不染杂质的黑白分明,是当他沉默不言,只是凝视着你的时候,总会产生一种他是不是还是个孩童的不谙世事的纯洁与单纯感,与他眼中的黑暗形成鲜明的反差。
他漫不经心地按着谢琅脖子上那块软肉,将谢琅所有的反抗都一寸一寸桎梏在怀里,让她无法反抗甚至无法动弹。随即,轻柔地吻了吻琳琅泛红的眼角。
声音喑哑至极。
“琳琅,你的情绪好淡啊,是只有在孤面前的时候才这么淡吗?你在父皇身下的时候也能像这般冷静吗?孤若是不仔细观察你,孤甚至看不出来你在惊讶……你方才在惊讶什么?是惊讶孤竟然知晓你委身于父皇了吗?还是惊讶于孤竟然喜欢你?”
“有什么可惊讶的呢?孤喜欢你难道是一件很难猜出来的事情吗?惊鸿九年,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,孤就已经喜欢上你了,从此一发不可/收,孤对你有多特殊,就差把星星和月亮摘到你面前了,你不可能感觉不到。”
琳琅听着他的诉说,心中毫无波澜。她不想听他的表白,也对他的表白不感兴趣,她只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,人命关天。
“我们先不说这些,江月白,你先同意放这位姑娘离开,我们再继续谈这些我们之间的往事。”
琳琅则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。
江月白迎上她冷漠如霜雪的眼眸,心头一滞,像是自嘲那般冷笑了一声,说道:
“谈?谈什么谈?聊了你这颗石头做的心脏就会为我心软吗?我们相识这么久还是直接讲条件吧?……父皇用江画眠要挟你委身于他的时候,那你都同意了。孤觉得,孤再怎么至少也比父皇好点吧?”
“连父皇都可以,琳琅,你觉得孤可不可以呢?你若是愿意像委身于父皇那样委身于孤,孤便承诺放了她。”
江月白含住谢琅玉白的耳珠,若有若无地吻了下,暧昧的气息撒在琳琅的耳畔,带起一片酥酥麻麻的痒意。
“你知道吗,孤早就想这样对你了。孤试想过,你若是个女子,孤一定将你娇养在孤的东宫里,做孤的金丝雀,每日每夜你都只能在孤的身下辗转承欢……孤无数次午夜梦回,都梦见过你泣泪婉转的模样,那真的很好看。”
一番话落下,江月白潋滟的唇落在琳琅的唇上,长发拂过两人的脸颊,一个滚烫的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的情绪的吻,陡然落了下来,撬开琳琅的牙关,攻城掠地,缠绵至极。
若是旁人估计早已被这炽热的吻亲得浑身酥软、意乱情迷了。
但可惜,琳琅或许真的是块木头。
琳琅只是眯着眼,狠狠地咬上了对方的舌尖,血液在两人的唇间蔓延开来。
一个缠绵悱恻的吻,彻底变成一个充满血腥意味的吻。
江月白松开她,怀抱着琳琅毫无反应的躯体,眯了眯眼,冰冷的指尖勾起她的下巴,眼中酝酿着好似五彩斑斓的欲念:
“琳琅,我有时候真的恨你是块不解风情的木头。可是你这般喜欢找那些女人,我认为你也不可能是块木头……难道是只有女人才能带给你反应吗?”
琳琅冷冷迎上他的眼,面无表情说:“琳琅认为只有男女交合才符合自然的阴阳之理,琳琅对男子不可能会有反应的,殿下别白费心思了。”
“不可能……琳琅,你怎么可能做到对男子完全没有反应?”
江月白偏偏不信。
他不信,琳琅连委身于他父皇都能做得到,琳琅若是对男人毫无反应,难道他父皇那晚是在奸/尸吗?
琳琅望着他,一字一句说:
“殿下敢和琳琅打个赌吗?殿下可以对琳琅用尽手段,在不使用药物,不将琳琅的衣裳脱光的情况下,殿下对琳琅做尽床笫前戏,琳琅保证,琳琅绝对不会对殿下你有任何反应。”
琳琅又不着痕迹地拢了下略微凌乱的衣襟,仰起下颌,清冷的目光迎上他的眼眸,状似不经意间露出脖颈上并不明显的喉结:
“若是殿下输了,就请殿下离琳琅滚远点,琳琅不喜欢男子,琳琅觉得男男断袖分桃之好,属实恶心。”
恶心。
简简单单的两个字,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,将江月白的心脏灼烧得滚烫,疼得滴血,留下一块永不结痂的伤痕。他知道琳琅是说他恶心,也将他这些年的少年慕艾毫不犹豫地踩进了泥里,不屑一顾。
这是琳琅第一次在他面前表露出对某种事情这般明显的厌恶。
江月白凝视着琳琅的眼眸,压下喉间辗转的沙哑与苦涩,问了句:
“若是孤不愿意打赌呢?”
琳琅沉默了一会儿,在心底衡量着江月白对她所谓的爱意到底有多少,反问道:
“殿下难道会对琳琅毫无反应的躯体感兴趣吗?殿下知道,若是承受方对另一半毫无兴趣,那承受方会有多么疼吗?那是一种宛如身体被人从中间撕裂的痛苦,在漫漫长夜里,痛不欲生的折磨……殿下这般口口声声喜欢琳琅的模样,难道只是想折磨琳琅、让琳琅在您身下痛不欲生吗?”
江月白愣愣地望着她。
他当然不是想折磨她。
她为什么会对承受方毫无反应的痛苦知晓得那么清楚……?江月白脑海里已经闪过了某些可怕猜想,却根本不敢细想下去。
江月白抿着唇,按照约定将玉纤放走了。
谢琅担忧地看着玉纤的背影,派自已的手下保护玉纤到医馆就医,并让玉纤以后改头换面般生活,她认为江月白完全做得出来背着她将玉纤赶尽杀绝的事情。
终于解决了玉纤的事情,谢琅慵懒地斜倚在床上,三千青丝如瀑垂落在雪白的中衣上,浓墨色与不染纤尘的雪色如丝如织,少年面如冠玉,色若春晓之花般艳绝,面无表情地望着江月白。
这一幕属实是过于勾魂摄魄,江月白坐在她的身旁,撩起琳琅的一缕长发,放在自已的唇边,声音喑哑:
“琳琅,真不知你看上了那些庸脂俗粉什么……”
琳琅美眸微垂:“殿下到底是一个男子,可比不得殿下口中的庸脂俗粉身娇体软,琳琅倒是想知道殿下看上了琳琅什么,女人是水做的,男人是泥做的,殿下看上琳琅这滩泥作甚?”
“琳琅,你在我的心中从来不是所谓的泥。”
是遥不可及的明月。
是众星捧月的明珠。
是我魂牵梦萦的……意中人。
似乎是因为他们已经挑明了这层窗户纸,江月白的动作也不再克制,反倒是放肆了许多,少年温热的掌心紧紧地贴在琳琅冰凉的脸上,心中某种持续了数年的空虚被渐渐满足。
他问:“琳琅,你口中的这个赌约,你认为怎样才算是有反应了呢?”
琳琅似笑非笑,眸光清清冷冷,显得有些不近人情,对于江月白而言却更像是勾魂摄魄的蛊。
“殿下身为男子,难道会半点不懂吗?殿下觉得琳琅现在像是有反应的吗?”
江月白不动声色扫了眼琳琅平静的下身,重新确定了一下规则:
“规则是不准下药,不准脱下你的衣服,其余的,我做什么都可以?”
其实还未开始,江月白心底就已经有些不太确定了。
他太了解琳琅。
琳琅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,她是一定不会和他赌的。
她这般对赌的把握到底是什么?江月白想到了两种可能性。
第一种可能是她真的对男子都厌恶到了那个地步,第二种可能性是她那处不行。
可是他经过了仔细思考之后,他还是将第二种可能性排除掉了,如果琳琅那处真的不行,她来秦楼楚馆这种烟花之地,还点一个美人相伴是为什么?怎么想,这种可能性都有种太监上青楼的荒谬感。
再者,他看到的,那个妓子压在琳琅身上,吻着琳琅的那一幕又不是假的。那是他亲眼所见,眼见为实。
每一个细节、每一个证据都在反反复复的证明,琳琅对男子真的不感兴趣。
江月白眼眸微微黯淡,他低着头,眼睫几乎都要扫在琳琅的额头上,他试探地吻了下琳琅的唇。
比起方才他怒极时的吻,这个吻倒像是蜻蜓点水似的,吻在唇瓣的表面,不像是个吻,更像是单纯的唇与唇的相贴。
他小心翼翼的捧起琳琅清绝的脸颊,放下自已贵不可言的太子之尊,将自已主动放在低位,从掠夺性极强的吻,变成了小心翼翼地试探,舌尖进入琳琅的口腔,一寸一寸的讨好、服侍、贪恋。
修长的指尖划过琳琅的腰身,扣住她纤细的腰身按在自已的怀里,另一只手柔柔的扣住琳琅的后脑勺,这个细致而缠绵的吻持续了许久,从艳绝的唇瓣,吻到她略微泛红的眼尾,再到她颀长白皙的脖颈,最后轻轻咬上她玉白的耳垂。
少年太子的喉间溢出一丝压抑不住的喘息,最后迎上的,还是她清明澄澈的眼眸。
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,好似皎皎月,宛如山涧溪,将他眼中情不自禁的情态倒映得无所遁形。
好像在昭示着,从头到尾,意乱情迷的都只有他一人。
心底有些情绪像是琉璃一般破碎开来,他哑着声,心头宛如被潮水淹没般窒息着。
“琳琅,我输了,对吗?”
“我们真的半点没可能吗?”
低声地问着她,像是将这些年压抑的情愫全都释放出来:
“琳琅,你说你和怀柔是青梅竹马,你是你和我又何尝不是呢?我比怀柔更早认识你,我比怀柔更早喜欢你……你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我。只是因为我是男子吗?”
“琳琅,是不是我变成女子,你就能尝试着喜欢我了?”
“琳琅,你把我当成女子,难道不可以吗?”
少年的声音压抑着十年暗恋、求而不得的喑哑。
这场风月情浓的对赌里,从头到尾,他都输得一败涂地。
心底坚守了许多年的情绪似乎在渐渐破碎,江月白好似魔怔了那般,从一旁拿过妆奁里的胭脂水粉抹在脸上,殷红的口脂让他樱花般粉色的唇红得像是娇艳欲滴的血。
病态般,笑着对琳琅说:
“如果琳琅你愿意把我当成女子,我可以为你涂红妆,着钗裙。只要你愿意……”
只要你愿意。
我什么都可以做。
我真的,喜欢你很久了,琳琅……
从惊鸿九年,喜欢到惊鸿十七年……
一滴滚烫的泪从少年绯红的眼眶中滚落,落在琳琅细白的手背上,可他分明是笑着的,眼眸弯弯宛如月牙,笑得像是一朵明艳至极的海棠。
一朵沾了朝露的海棠花。
琳琅抬起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眸,怔怔地看着他。
疯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