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临渊从未想过自已还有第二次重生的机会。
重生到了上辈子那个身体的八岁那年,也就是什么都没发生之前,但他询问了一下时间之后,却发现琳琅已经出生了三年,换言之,他们的年龄差一下子缩小到了五岁。
广陵谢家,不知为何一-夜之间被江湖人士惨遭灭门,谢家夫妻只留下了一个三岁的女郎,名为谢琳琅。
按第一世发生的事情,琳琅应该会被对谢家有愧的江氏皇族带走,享无尽尊荣的公主之尊,太子妃之位,可裴临渊还是决定自私的抢先一步,抢在江氏皇族到来之前,带走了她。
他在火烧的废墟里翻开一块又一块的碎瓦,找到脏头土脸的琳琅,琳琅瑟缩在谢家暗藏的一个地道里,面无表情地,睁着一双清冷的眼眸望着他:
“哥哥,你就是爹爹和娘亲说的会收养我的人吗?”
裴临渊愣了好一会儿,掐着她的两腋,将她抱起来,“别叫我哥哥,我不是你哥哥。”
少女思索了好一会儿,平静地说:“你不是我爹爹说的会收养我的人,你是谁?”
“琳琅,这不重要,江氏皇族能给你的,我也能给你。”
琳琅只是穿越了,不是真的完美融入三岁小孩一般失智了。她定定地看着裴临渊,什么都没说,如果他心怀不轨,她最聪明的决定也是什么都不反抗。
没错,琳琅已经将裴临渊看成了人牙子或者绑匪之类的存在。
出于求生的本能,她坐在他的手肘上,小小的短短的一截手臂抱紧他颀长的脖颈,瓮声瓮气地说:
“哥哥,求求你,别杀我,也别随随便便就把我卖了,我很值钱的,你把我卖给江氏皇族,你可以得到很多的银钱,如果你把我随便卖了,我就不值钱了。”
少女像是个粉雕玉琢的奶团子,身上还是奶香奶香的味道,叫人好不怜惜。裴临渊叹了口气,抬手拍了拍她的脊背,默默地安抚着她:
“琳琅,你别害怕,我真不是坏人,我是你日后可以相依为命的唯一的亲人。”
虽然琳琅不相信,但她随着时间一晃七年过去,在冷的心肠也渐渐柔软了,更何况这一世裴临渊没有选择剥离她的七情六欲,她本就是个外冷内热的人,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自已那么好,却也开始无条件的相信他和依赖他。
庆元二十六年,裴临渊十五岁,连中三元,入朝为官,庆元帝在金銮殿上想将长公主赐婚给状元郎,被状元郎毫不留情地拒绝,由此状元郎与长公主两家结仇,状元郎站队江予怀。
杏花微雨里,穿着绯色状元红袍的少年,唇色艳诡,眼眸如星,像是一幅艳绝的画卷,他踏马寻花骑着白马向她走来,将一枝杏花别在她的耳畔。
“琳琅,我希望,三年后你也能这般引人注目。”
声音微哑,在杏花微雨里如诗如画。
琳琅愣了愣,朝他勾唇一笑,抱住他劲瘦的腰身,恭喜到:
“恭喜哥哥高中状元,成为大景史上最年轻的状元郎。”
裴临渊摸了摸她的头,说:“琳琅,我不会是大景最年轻的状元郎。”
他的琳琅才是大景最耀眼的明珠,凭一已之力力挽狂澜的皎皎明月,萤火之辉怎会与皓月争辉?
当然,想要光鲜亮丽的背后,代价是什么呢?
琳琅被裴临渊硬逼着挑灯夜读,每当她有点犯困了就开始敲她的脑袋,她不满地瞋视他一眼,说:
“哥哥,别敲了,再敲我的脑门就要凹陷进去一块了,我这叫劳逸结合,劳逸结合才能使学习效率最大化。”
裴临渊想了想她今日的行程,还劳逸结合?上午跑去赌玉石赢得盆满钵满,下午去折腾各种口腹之欲的香料,夜晚叫她学一小会儿就喊苦了。
“琳琅,你这不叫劳逸结合,你这叫劳逸逸逸逸逸逸结合。”
当然,他明白琳琅两辈子的差距在哪,他前世剥离了她的七情六欲也连带着剥离了她身为人的欲-望,一个对万事万物都不感兴趣的人可不就是像她前世冷冷清清的吗?如今的她倒是有了小女儿应该有的娇俏。
所以性格有变化,脑子没变,还是那个过目不忘的聪明脑子,只要她肯专心学,还是没丝毫问题的。
不知过了多久,等琳琅学累了,累到趴在书桌上睡着了,烛火摇摇晃晃,她那宛如小扇子一般的眼睫毛扑闪扑闪的,裴临渊瞅着她略显疲惫的面庞,将她抱到床上。
帮她小心翼翼地解开她的发带,摘下她腰间的玉佩,脱下她的外袍,动作可以说轻柔得有些过分,因为害怕打扰到她的睡眠,随后,在低声道了句琳琅,一-夜好梦,便抱着琳琅睡在她旁边睡了。
若是前世的他,他是断然会严格遵守那条界限,不会睡在她的身旁的,可是这一世,他什么牵绊都没有,除了琳琅真的也就只有孑然一身了,他心中的狼子野心可不就又露了出来嘛。
他想,攻略这事得徐徐图之。
什么时候得让琳琅改口才是。
上辈子当她父,这辈子还作她兄?他哪里会有这么无私?他的灵魂本质都是阴暗的、自私的、不择手段的。
哥哥,什么哥哥?
只能是情哥哥才是。
正想着,他感觉到琳琅侧过了身来,和他面对面,睫毛微不可察的颤-抖了下,一只娇柔的手懒懒地搭在他的腰间,指尖似乎动了下,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。
裴临渊僵了僵,这具身子才十五,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,哪里经得起心上人的这种诱惑,他曲起了腿,他到底是没做什么,只是轻轻拍了下琳琅的脊背,幽深的眼眸在漆黑的暗夜里,一眨不眨地盯着琳琅。
“琳琅,别闹哥哥。”他低声叹了句,在寂静的长夜里若有若无,像是被风裹挟的轻叹。
他还不至于会对一个十岁的小女孩下手。
却未曾注意到,琳琅此时故作平静的睡颜下,眼睫一颤,那唇角向下微微一撇一点,但也只有一点。
她其实也没摸清楚自已是什么情绪。
其实早在他给她脱-衣服的时候,她就已经醒了。
清晨醒来的时候,身旁的人已经上朝去了,琳琅感觉自已在空气里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,淡淡的像是麝香味,但是她不懂这些,只是捂了捂鼻子,倒也不曾在意。
她漫不经心地在他房间里转悠着,他檀木书架上最上层的一册画卷吸引了她,她搭了搭椅子取了下来,翻开一看,里面是同一个人的画像——
丹青所绘,一笔一划都能看出主人倾注的缱绻情丝。
那少年的长相几乎十足十的相似,神情大多都是冷冷淡淡的,衣袍喜红白撞色,但也不乏青色之类的淡雅色,上面的图画有少年月下醉酒图,惊鸿回眸一笑图,隆重的束发之礼图……
但最令她觉得刺-激的是,一幅踏马寻花的状元郎的图,红衣少年郎唇红齿白,面上冷冷清清的,气质像是天上月雨中雾,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小状元郎,宛如整个王朝一见难忘的白月光。
她不得不承认,哪怕是她自已看过去也颇为心动。
她有自知之明,这不是目前的她能达到的高度,她没有那种刻入骨髓的冷,也不会有那种悲天悯人的目光。
光是看了这画一眼,她就感觉画中人的冷心冷肺都透过画卷渗出来了。
琳琅在心里面骂了句——
死基佬。
死基佬就算了,还拿她当替身,难怪要逼她女扮男装,还要逼她考状元呢,哥哥这厮是搁这睹物思人呢。
她当然不会自恋到认为裴临渊画的是自已,她和画上那少年性别都不是一个。
琳琅抿着唇没说话,她只是将这册画卷默不作声地重新束之高阁。
从不内耗的她,选择了将这段记忆封存,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她不是白眼狼,君子论迹不论心,纵使哥哥真拿她当替身,也是不是不可以,他收养了她七年,从未半点亏待过她,锦衣玉食地养着她,他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情绪价值都是应该的。
她不难过。
除了,少女那年少慕艾还未生根发芽,便像是那脆弱的萤火,彻彻底底的消失。
三年后,惊鸿元年,裴临渊入内阁,成为权倾朝野的内阁首辅。
琳琅连中三元,成为大景最年轻的状元郎,点修撰入翰林院,侍陛下左右。
惊鸿二年,谢修撰入内阁,拜东极大学士。
同年,圣上驾崩,膝下子嗣“不知何因”也年纪小小悉数夭折,江家皇室只留下一个小公主江画眠,连身在金陵的平城长公主都“无故”去世,首辅大人力排众议,扶持小公主江画眠继位大景唯一一位女帝,当然她也是一位傀儡皇帝,他一人在朝堂上独揽大权。
当然,若是这江家祖上各位皇帝列祖列宗能从皇陵里爬出来的话,一定想化作狂犬,将裴临渊活活咬死。
毕竟裴临渊简直是杀疯了。
——裴临渊你这狗贼这下手也太狠了吧?人家割韭菜还知道留个根呢,你倒好,直接给江家皇室一整个整绝后了,这所谓的江画眠可没有他们江家的血脉!
从此,裴家一跃成为大景最尊贵的世家贵族。
连带着琳琅这个裴家唯一一个养子也水涨船高,成为大景权倾朝野的谢小阁老,无数名门贵女想要与之联姻,却被裴临渊毫不留情一一拒绝。两年后,南疆太子东陵玉一统南疆,从南疆帝王手里夺得大权,占领南竺,欲挥师北上,为了探得敌情,选择孤身前往大景。
然后,历史像是不断重复奔流的长河,琳琅这次又在和东陵玉打交道的过程中,中了情蛊。
虽然,这次是有裴临渊的刻意放任里面。
他想将计就计。
毕竟……
他也有自已的私心。
他是真的有点不明白,为何琳琅这些年反而和他越来越生疏了,冷冷淡淡的,但不同于前世的冷淡。
前世的时候琳琅再冷淡,他也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的心里其实是有他的,虽然不是纯粹的爱,但是这一世,他能感觉到,她在刻意疏远他。
他知道她中了情蛊,他等待着她的反应,可是她就这样站在他的面前,眼中似乎什么情绪都没有的模样。
他朝她伸-出手,他清楚地看到她纤白的指尖瑟缩了一下。
她在克制自已内心的情愫。
“琳琅……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?”
裴临渊定定地看着她,看着她后退一步,略微疏离的神色,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和她的距离为何会越来越远了。
怎么会呢?应该更近的啊?前世他们都没有到这个地步的啊。
“没有,哥哥,琳琅只是有些累。”
琳琅根本不敢面对他的眼眸,一转身,落荒而逃。
心脏跃动失控的感觉,让她蹙起了眉头。
怎么会,怎么会心跳失控呢?
她又不是犯贱,为什么要明知对方只是将她当做替身,还要凑上去找虐?
况且,她不是喜欢东陵玉吗?一个人怎么能爱上两个人呢?难道她真的这么渣吗?
琳琅甚至不知道自已中了情蛊,她只是以为自已对那个南疆太子一见钟情了。
一直到晚上,裴临渊都发现她一直没有回来,他心乱如麻,将府上所有的暗卫都派出去找她,直到得到消息之后,才发现她竟然在东陵玉那——
她是打算在哪里留宿吗?
他面无表情地提着长剑,杀气腾腾地闯进东陵玉的驿馆,随着一声凄厉的痛呼,看门的守卫被他毫不留情地砍掉,长剑上的血迹顺着刀刃往下落着,拖出长长的血迹,在幽暗的月光下格外的渗人。
风凛凛,榕树盘虬卧龙摇晃出鬼影。
他闯入东陵玉的卧房,然后入目见的就是,他爱之入骨、心尖尖上的爱人,那白衣少年郎环着别人的脖颈,衣衫凌乱被别人压-在身下。
眼底闪过漆黑的杀意。
三世积压的痛苦、扭曲、压抑都在此刻悉数释放。
漆黑的衣袍在空气中摇晃着不显的弧度,月光在下脚下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,像是扭曲的鬼魅。
青年歪了歪头,长发猎猎,一举一动静静地,安安静静地朝着她走去。
然后,长剑毫不留情的刺入年少的自已的体内,沾着血的手指朝着琳琅伸-出了手。
见东陵玉似乎还没死,他抽出长剑,毫不犹豫地刺入东陵玉的喉间。
这样残忍血腥的整个过程,他全程看着地都是琳琅,目光漆黑如深渊,像是要将琳琅吞噬。
声音柔柔地,诡艳的红唇微微勾起,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。
“琳琅,你在做什么?”
琳琅闻言机械式的愣了愣,眼中闪过迷迷离离地斑驳,她僵硬地看了看一旁的东陵玉,又看了看脸上沾着血的裴临渊,整个人陷入了某种恐怖的梦魇,像是在选择着,抉择着。
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是,她没有选择他。
她落着泪,说:“裴临渊!他是我喜欢的人,你为什么要杀了他!这些年我对你还不够百依百顺吗?”
(下一章我不确定能不能出来,本来是二合一的:),一直被卡审核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