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首辅大人,我好难受,你能帮帮我吗?”
少女的声音像是沉浸人心的蛊虫,耳畔传来少女欲撩得像是淌着火的声音,纤柔的手拉住他的腰封。
裴临渊的身体僵了僵,凝滞着,目光描摹着她带着红晕的脸颊,抿着艳色的唇没有说话。
她在勾/引他走向背德的深渊,主动的,难得的主动。
可是他不需要,至少不是现在。
他给不了她任何承诺。
他这具干枯腐朽的身体,早已是行将就木的百年枯木,他还在竭力支撑着尽力的活着,但是他其实他心知肚明,他已经坚持不了太久了。
他得为她铺好未来所有的道路,为她斩除所有的障碍与荆棘,他们之间不存在情与爱,只有双向的守护和信任,一种永远不会成为爱意却也能至死不渝的情愫。
他在想,一个人怎么能克制到这种地步呢?面对心上人的主动勾/引还能纹丝不动。
当那双纤柔的手灵巧的翻动着,织金的腰封落下,藏住青年那劲瘦的腰身,暖香袭人,帐幔摇晃着,裴临渊侧过了眼眸,宽大厚实的掌心安抚着琳琅清瘦的脊背,只说:
“没事,琳琅,难受我去给你找药,没必要用那种方式解药的。”
两人的分寸感拉到最大。
可是琳琅讨厌裴临渊身上那种淡淡的疏离的感觉,像是在注意着某条不该逾越的界限,某种不可以越过的分寸。
她蹙了蹙眉,宛如蝶翼的眼睫微微颤/抖着,落下一片精致的阴影,掩下心中的不满。
她指尖微微蜷缩着,然后略微抬头,不甘心地咬向他的喉结,闷哼着问:“首辅大人,你喜欢我吗?”
——你喜欢我吗?
怎么可能不喜欢呢?
喜欢了两辈子啊……
求而不得,爱之入骨,生随死殉。
可是他知道琳琅醒过来的时候是有记忆的。
他若是实话实说回答她,他甚至不知道琳琅清醒过来他该怎么面对她,可是他也清楚的知道,当他否认了这个问题后,他们这辈子——
从此以后,都只能止步于此。
他想避而不答,可是琳琅还在步步紧逼:“首辅大人,你不回答我就当你喜欢我了。”
喉间辗转着浓郁的血腥味,腥甜的,很疼。他对上琳琅认真而固执的眼眸,扯了扯僵硬的唇角,勾出一抹难看的笑意,回答她:
“不喜欢。”
他几乎是逼着自已回答这个问题。
心脏像是被剜空了,漏着风,冷风灌入心脏混着利刃割开血液。
“不喜欢,不是喜欢,怎么可能是喜欢呢?谁会那么卑劣的喜欢一个自已亲手养大的小孩呢?”
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,琳琅眼底的狂热和算计散去,定定地看着他,眼底的情绪像是没有,又像是过于复杂无法解读。
她将下颌抵在他的肩头,安安静静地半跪着,长发垂落在身后:“嗯,我明白了。”
连语气都很平静。
一个骄傲的人,是不会允许自已纠缠不休的,即使中了情蛊也一样。
裴临渊让她躺下,给她掖好被褥,“睡吧,我给你找解药。”
琳琅只说:“不用找,我没中药,我就是想勾/引你来着。可是,首辅大人,你刚刚说你不喜欢我,我就没那种心情了,我只觉得心里面很难受……”
“你很难受,那你知道你现在是中了情蛊的状况吗?”
“我知道……可是当你说,你不喜欢我,我就感觉像是自已的东西被抢了,无法控制自已地觉得很难受……”
裴临渊难过地移开了眼。
这样子开诚布公的坦白,这哪里是喜欢,这就是因为情蛊,所以理智无法克制身体欲/望,所以想要用手段占有的霸道小孩。
情感的底色不是爱,以至于他和她的相处,永远都带了一种不属于情爱的依恋、眷恋和绝对信任。
“琳琅,你睡吧,我去书房。”他拍了拍她的头。
琳琅拉住他的手:“首辅大人,我不做什么,你陪我睡行不行?我这些天真的好累,可是我心里面很烦我睡不着。”
他心疼地看着她眼底的疲倦,知道这句话她没有骗他。
这些天她确实很累。
“琳琅,你觉得我陪你睡就有用吗?”
“我不知道,我只是想要人陪我。”她的小指小心翼翼地勾了勾他的小指,痒痒的。
“好。”他垂眸对上她的眼眸。
琳琅一裹被褥,给他腾出空间,然后,琳琅无语了,她瞋视着他:
“首辅大人,我的意思是叫你睡在我旁边,不知叫你坐在我旁边陪我,谁要你这么陪我了?你坐我旁边你觉得我能睡吗?”
“琳琅,你不是小孩了,我也是个成年男子了,你怎么敢叫我睡你身边的啊?”他捋了捋她耳畔的发丝,“乖,别闹了,让我睡你旁边,你明早醒来你清醒了得立刻后悔。”
“那首辅大人你还不如去书房睡,不对,我自已回去睡。”
琳琅起身就回去了,裴临渊没阻止她,很难想象她就这样穿着中衣,从他房间里出去,别人会怎么误会。
但也不出意外,裴府的人都注意到了,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不提罢了。
翌日,琳琅苏醒过来的时候,正如裴临渊所预料的那样,整个人都呆住在了原地,长长的头发垂落在身后,清冷的眸光有些呆滞。
昨晚,她做了什么?
这是中蛊?这是中邪了吧?
原来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这样的吗?清醒过来以后,她跳开回忆的强烈代入感,从旁观者的角度一点一点的分析着自已的行为逻辑。
有点小心机,有点小腹黑,有点小小的占有欲?
她有点无法确定自已能否演好那个戏。
不过,首先她得去和她的首辅大人道个歉,毕竟她昨晚确实麻烦到人家了,经过昨夜的实锤,她确定他不是喜欢她,结果她还借着蛊劲儿去冒犯人家。
“对不起,首辅大人,昨晚给你添麻烦了。”大清晨,琳琅在东华门门口一边和裴临渊用早膳,一边道歉。
裴临渊不喜欢她这种一板一眼,什么都要和他计较清楚的态度,“没什么,我知道琳琅你是中蛊了,我不会误会什么的。”
今天的风有些大,裴临渊瞅了眼她冷得煞白的小脸,给她披上了一件披风。
“多大的孩子了,怎么还不知道天冷了要加衣服?若不是你喜欢护着你的那些下人们,我是真想替你教训教训那些敢怠慢你的下人。”
“出来前谁知道突然转冷啊。”琳琅狡辩。
“这梅子雨时节阴雨绵绵,时常转冷,你会不知道,骗谁呢你琳琅?”看她嘴硬,他抬手用食指敲了敲她额头。
裴临渊又替她点了碗热气腾腾的馄饨,小太监从舀了一碗出来,琳琅的脸有些不情愿,“吃吧,暖暖身子。”
“已经喝了一碗粥了,我吃不下这么多……”
“没事,琳琅,你吃不下我帮你吃。”
琳琅闻言在心里直打鼓——那还是算了吧,她可不能保证自已吃了一半的馄饨有没有她的口水,她真心没有让人吃她口水的癖好。
琳琅一勺舀起两个馄饨,然后张嘴一个劲儿的往嘴里里塞着,差点把自已塞成一只仓鼠,腮帮子鼓鼓囊囊的,还用幽怨的眼神看着裴临渊。
这动作给裴临渊直接看笑了,他的食指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子,说道:
“琳琅,你慢点吃,可别把自已噎着了……怎么感觉你现在反倒是越长越小了。”
说到此处他忽然顿住,心中有些复杂地勾了勾唇。
这是不是说明她对他的依赖度更进一步了?越是依赖就越是容易展现出小孩子气的一面,更别说琳琅这个年纪,本来就是小孩子。
再少年老成也是小孩子的年纪。
只是这种依赖……永远都不会转化成他想要的那个方向……
旁边的小太监看着这一幕也暖暖的,这些小太监通常都是父不疼娘不爱才会被卖到宫里的,没有享受过多少父母的疼爱,看着这一幕心底暖暖的。
小太监走上前来,小心插嘴了一句:
“首辅大人,小阁老应该是快要到束发之年了吧,大景男子束发之后就可以成亲了,不知首辅大人为小阁老选了哪家名门贵女?”
裴临渊笑意微冷,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吃味:“琳琅喜欢谁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琳琅将馄饨全部咽下去,从裴临渊手里拿回自已的手帕,擦了擦嘴,笑着说:
“琳琅不想成亲,琳琅想陪着首辅大人一辈子。”
当然,前提是她先把女主那边解决。
琳琅想得很简单,她不是古人,女扮男装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,她这一辈子也就只能为这片江山兢兢业业了,如今知道自已连七情六欲都没了,儿女情长这种事其实也不适合她。
她就想如今趁自已年少轻狂和他并肩朝堂,老了以后,就啃她家首辅大人的老,多自由自在啊,死后化作两抔黄土,两人一起葬在山海里。
她其实也没有别的在乎的人了。
裴临渊猛地回头,眼底划过一丝不可置信。
他从未想过她会这样回答。
但其实想想,又感觉十分的合理,除非她真的喜欢女孩,否则她现在的状况,她确实不适合有喜欢的男子了,她若是敢恢复女儿身,下一刻她就能成为所有人争抢的玩物。
男装都尚且如此,恢复女儿身,那群人只会演都不带演的强取豪夺,理直气壮地折断她所有的羽翼,她本可以在朝堂之上熠熠生辉,却非要让她明珠蒙尘,然后将她困囚于后宅。
可是他还是没想过,或者说,没敢想,原来她的心底是竟然是这样的想法。
陪他一辈子。
一辈子。
多浪漫的词语啊。
时间的浪漫在此刻尽显无余。
如果琳琅真的能陪他一辈子,纵使不是相爱又如何呢?相互依偎、相互依恋、相互信任亦亲亦友的状态又胜过了人世间多少爱侣呢?
可是……
琳琅,你的首辅大人早已日薄西山……
大概,他无法陪你一辈子了,也陪不了你一辈子了……
他甚至是将她的束发之礼当成及冠之礼来准备的,只是因为,他再怎么骗自已,他心知肚明的知道,他大概率看不到她及冠之礼那日了。
——行将就木、形如枯槁、当明月所向,才知原来缘浅至此。
……
下午,琳琅如约来到东陵玉的驿馆。
她的恋爱脑怎么演来着?
她想了想昨晚自已的所作所为,不由得脸色微微扭曲。
她其实真没想过自已心动了,竟然是心机型主动型,她还以为自已会是那种默默暗恋、无怨无悔,悄悄摸/摸的在一旁偷/窥,像是只暗巷里的老鼠那么卑微,被人抛弃后冷脸洗内/裤的类型呢。
要给东陵玉这厮爽到了。
她进入驿馆之前摆了摆自已冷冷淡淡的表情,尽量让自已的唇边漾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意,心情一般笑不出来,多想想她和首辅大人的尴尬往事就能笑了。
琳琅在脑海里快速搜索着一些想起来就略感温暖的往事——
她想起来她主动要去选皇子伴读的时候,她记得首辅大人一脸阴沉,她当时以为他这样一脸阴沉,肯定是要拿出竹笋炒肉,收拾这般不听话的她了。
结果,首辅大人别扭着一张脸说:
“琳琅,你想当谁的伴读?”
她当时愣住,皇子伴读不是皇子选她吗?怎么会她选皇子?
这么想的她也是这么问的。
首辅大人冷笑一声:“他们还想选你?琳琅,你以为他们的脸能这么大?”
“那、那就选太子吧。”其实她就只是想入宫勾/搭女主罢了,是谁都无所谓的,她的人设可是女主初恋,一定得抢占先机。
然后,太子就被她这个伴读像是选大白菜似的选走了,但是,如果说是她这个臣子之子选的太子,皇室面上也不好看,所以对外称的都是太子选了她。
成为太子伴读以后,来来往往宫里和宫外十分麻烦,再加上她想要更好的接近女主,就和首辅大人说她想在宫里歇息。
当时首辅大人的脸也是阴阴沉沉的,捏着她的脸,故作凶狠说:“真是有了男人忘了……是吧?”
她撒娇:“不是,琳琅宫里宫外来回走动属实疲累。”
“这不都是你自已选的吗?怪得了谁?琳琅,我早就和你说了不要当那劳什子的伴读,你非要去,现在你觉得累了,知道回来找我了?”
虽然看出首辅大人的不情不愿,但是他还是将这件事办妥了,她估计当时的江予怀是被气坏了,毕竟这事办得是真不给他面子,江予怀还得做出体恤臣子之子的好陛下的模样,下旨允许她留宿宫中。
后来,上书房有一次,江逾白没回答上问题,那是江逾白第一次没回答上问题,然后太傅就按规矩惩罚了她这个太子伴读。
打得其实也不是很疼,就是象征性打了两下手板子,江逾白心疼极了,发誓要好好做功课,不会让她受到这个老迂腐的惩罚了。
但是第二天,教他们的老师就从太傅暂时变成了另外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。
听说是太傅在外面养外室的事情,不知道为什么在京城被闹得沸沸扬扬,老脸皆丢,他的妻子吵着要和他和离,陛下也罚他回去整理内闱,并且罚了一季的俸禄。
后来,她再见到那位太傅之后,那太傅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,再也不敢给他板子了,宁愿给江逾白来两板子都不会给她手板子了。
脑海里闪过往事的一幕幕,琳琅心情好了很多,勾出一抹真情实感的笑意,踏入驿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