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临渊眸光一闪,轻松地将皮球踢了回去。
“琳琅,这你得去问东陵玉啊,他自已心底扭曲恶心随意的揣测我,我也不太清楚他怎么想的。”
琳琅不言。
她就是不想问东陵玉才不当场问东陵玉的啊,东陵玉那厮嘴里没有两句真话,她也不想和他多打交道,怕自已漏了什么破绽给他拿捏住。
“琳琅,别多想了,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,也不可能有。”他想拍一拍她的脑袋,这次却被她躲过去了,裴临渊眸光微黯,却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。
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,她这个举动都说明,她想和他保持距离了。
琳琅解释:“首辅大人,或许是我们的关系确实显得太暧昧了,所以,才会让东陵玉这么想,我想了想,我们还是保持一些距离吧。”
琳琅觉得在那情蛊的影响她,她在裴临渊面前的行为举动也越来越不受控制了,偶尔,她总是能感受到她心脏失控的感觉。
那时大脑一片空白,像是流星在脑海里闪过的感觉,她感觉她的理智不能支配她的大脑,她变娇气了,也变得总是依赖着他。
可是,她害怕,总有一天,那种情感被情蛊扭曲到她无法直视的模样。
她想,这是不对的。
这是有悖伦理的。
她必须和他保持距离了。
裴临渊默默地收回目光,提笔的手似乎是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,提笔又在琳琅束发之礼的清单上又添了些东西。
小孩到束发之年了,虽然在外人眼里并非及冠的成年礼,但在他的眼里,这是琳琅的及笄之年,她成年了,他得为她置办单独的府邸了。
京都的地价寸土寸金,而大景对官员的俸禄抠得可怜,说他小金库的银钱全都来得干干净净,自然是不可能的。
虽然权势滔天,但他这些年的生活也确实说不上有多优渥纸醉金迷,每一笔银钱都是他自已攒起来的,然后几乎将所有一切都留给了她。
偏心偏到了骨子里。
……
休沐日,荣国公府为凯旋归来的沈大将军备置宴会。
谢琅对那位沈大将军的好感度低至的冰点,虽然收了沈纳川的请帖,但是她倒是不想去了,又不是只能去求那位大将军。
给沈纳川气得望着络绎不绝的宾客,没有看到想看到的人,一整个望眼欲穿。
沈纳昭望着自家小弟,搁那来来回回踱步的模样,一时兴起,问:“纳川,你这是怎么了?门口的蚂蚁都要被你一个人踩得灭绝了。”
沈纳川蔫了吧唧的:“有人答应了我会来,结果她没来。”
沈纳昭好奇:“瞧你这望眼欲穿的模样,哪家贵族小姐,你心上人吗?”
沈纳川顿时红了脸,一双桃花眼里盈着春情,却又死倔得不肯承认:
“大哥,别瞎说!不是!她就是我一个比较相熟的友人。”
他在她那里,估计连友人都算不上,只能算个知道名字的熟人。
“嗯?谁啊?”沈纳昭是真不太相信,他这弟弟一脸红晕,他口中的能只是个简简单单的友人?
“怎么,对方对你无意?所以你只能称作友人?”
这话一出,沈纳川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,一整个人都炸了。
“大哥,都说了不是!你不要瞎猜好不好!”
可是沈纳昭就是觉得自已应该是猜到了真相了,瞧他弟弟这个反应,不是真相是什么?
但是沈纳川口中的人倒是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。
他弟弟一整个流连秦楼楚馆的浪/荡子,似乎没有那种特殊的癖好。
“就是裴首辅的养子,谢琅,谢小阁老,她专门找我求了一张请帖,结果我给她了之后,我现在都还没看到她人影……”
“大哥你这几年都在边关,可能不熟悉朝中局势的变化,毕竟我们国公府也不和清流文臣打交道,我向你介绍一下小阁老吧——”
“前些年你弟弟我不是在给晋王当伴读吗?当时小阁老就是太子的伴读,我们就是那时候相识的。后来小阁老连中三元,入朝为官,我们的关系就疏远了很多。”
“前些日子,她听说大哥你将要凯旋回京,她特地向我求了一张请帖说是要来拜访您,可不知为何,今日她倒是没来……”
沈纳昭听到最后一句话愣了愣。
这位谢小阁老本来是想来拜访他的?
不知为何,听到这句话之后他的心中颇为复杂,更复杂的是,今日她选择了不再赴宴了。
他干哑着嗓音,向自已弟弟解释了一句:“纳川,你不用等了,她……她应该是不会来了。”
说难听点,以裴家权倾朝野的势力,谢琅想来拜见他,不可能是想来攀高枝,那就只能是……她是真的尊重他这个镇守一方的武将,才会想来拜见他。
一个分明已经是万人之上的权贵之辈,却还礼贤下士地尊重镇守一方的武将,真的有可能是个祸乱朝纲的佞臣吗?
沈纳昭的指尖微微蜷缩着,眼底闪过了一丝复杂。
他想,他大概是误会她了。
原来这就是人云亦云、乌合之众吗?
沈纳川蹙起了眉头,“大哥,你什么意思?为什么说她应该不会来了?你知道什么内情吗?”
沈纳昭犹豫了片刻,脸上浮现出一丝惭愧,还是将那日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诉了沈纳川。
沈纳川瞪大了眼,“大哥,你怎么能这样说她?她是佞臣,你是什么?诬陷良臣的奸佞小人?”
“不是,纳川,你怎么和你大哥说话呢?”
沈纳川拉着沈纳昭劲瘦有力的手臂,想将他强行拖走,嘴里念念有词、义愤填膺。
“我不管,大哥,你得去裴家给她道歉!琳琅肯定是生气了,本来就是你的错,你得去和她道歉!”
可惜沈纳川一个流连花丛的纨绔子弟,怎么比得过一个征战沙场的大将军,沈纳川费尽力气拉了半天,沈纳昭仍旧如同磐石一般的伫立在原地,纹丝不动。
沈纳昭摸了摸鼻子,讷讷道:“改日吧,改日我登门道歉,不改日我负荆请罪行了吧?还在举行宴会呢,我作为主人家走了不太合适吧?”
沈纳川直接仗着自已身为国公府小公子,最为受宠,当场表演了一个一哭二闹三上吊。
“大哥,我不管,你忍心看着你弟弟我茶不思饭不想,面对着一堆珍馐食不下咽吗?”
这话说得过于黏黏糊糊,倒是让沈纳昭都好奇了:“弟弟,你和这位小阁老是什么过命的交情啊?我怎么有种你有了朋友忘了哥的错觉。”
沈纳川嘴里半点不含糊:“不是错觉,我就是忘了哥,你快点去裴府给我去和琳琅道歉。”
沈纳昭不愿意,开始迂回了起来:“你怎么知道你这个朋友现在在裴府?万一她和你一样喜欢吃喝玩乐,如今不知道在哪个楼馆游玩怎么办?万一我们撞了个空不就得不偿失了吗?”
“你以为琳琅像你弟弟一样纨绔子弟啊?人家天天都是日理万机很忙的!休沐日的上午她大部分时候都在府邸里面补眠,不可能找不到人的!快去,再不去可能她睡够了就真的要不到人了!”
沈纳川还在使劲地拖着沈纳昭走。
好话坏话都被沈纳川说了,这下沈纳昭是真找不到不去的理由了。
在一堆宾客疑惑的注视中,沈纳昭笑容讪讪:“我去去就回,你们先玩。”
其他家的世家子弟和世家贵女,心底都打起了鼓,这宴会不会为了沈大将军凯旋而举行的吗?沈大将军作为最重要的人先离开一步这是何意……?
尤其是有意想和国公府结交的男男女女,更是开始揣摩起沈纳昭这个举动的含义。
站在裴府门口,沈纳昭将眼神递给沈纳川一个求援的目光,沈纳川故意装作没看见:“大哥,是你来登门道歉,不是我来登门道歉,你得自已说。”
守门的阍人拦住他俩,望着气度不凡的两人,毕恭毕敬道:
“请问二位公子来裴府是有何贵干?如今首辅大人出门采买不在府内,二位公子可托小的将话转告给首辅大人。”
“沈某不是来找裴首辅的,沈某前些日子冒犯了你们小阁老,今日前来,是想来登门道歉,并请小阁老来我国公府做客。”
虽然只是面对一个看门小厮,沈纳昭的言辞也是十分礼貌了。
其实,他本来也不是一个特别傲慢的人。
“二位贵客等等,我先去问问小郎君。”
正说着,裴府的大门忽然打开,裴知誉忽然就和门口的沈家兄弟撞在了一起。
裴知誉冷冷地打量着两人,虽然对他俩不熟,但也不至于认不出来人,淡淡道:“大将军有何贵干?”
沈纳昭:“想邀请你家小阁老去国公府做客。”
裴知誉垂下了眼帘,“抱歉,你们来得不巧,琳琅出门了。”
“可是,方才你们守门的下人还说,要回去问问你们小阁老呢,这话说明她应该是没有出门的。”沈纳川插嘴道,桃花眼里泛起了冰冷。
裴知誉闭了闭眼,只是一只手拉着门,神情冰冷而慵懒,不想回答,也不想让他俩进来。
沈纳川蹙起了眉:“裴知誉,你只是琳琅的哥哥罢了,你拦着我们不让我们见她,是不是太霸道了?”
裴知誉冷眼睨他俩:“那又如何?长兄如父,我怎么不可以帮衬着琳琅了?要不要我朝沈小公子复述一下,你家沈大将军是怎么当街数落我们琳琅的?我们裴家大度没和你们计较,你们倒还蹬鼻子上脸了?”
三人直接在门口对峙,引得路边的百姓一阵观望,又被裴知誉冰冷的眼神吓了回去,不敢多看。
沈纳昭知晓是当初的自已做得过分,便好声好气道:“裴公子,沈某知晓当时是我太过独断,所以我是前来向谢公子道歉的。”
裴知誉挑眉,轻笑:“道歉?诚意呢?你们俩道歉就空手来吗?人廉颇还知道负荆请罪呢,你们俩就口头道歉?你们口头道歉我家琳琅就一定要承认?”
沈家兄弟被裴知誉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。
沈纳川咬了咬牙,虽然他承认裴知誉说得有道理,被人直接这么数落,还是脸上有些挂不住。
裴知誉弯眼,语气微嗤:
“这就受不住了?你大哥当街数落我家琳琅引得众人围观的时候,怎么没想过我家琳琅才十四岁,她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孩,她受不受得了?”
“今日难道我说了什么重话吗?不比你家大哥说得好听,就这样你们都承受不住?”
话是这么说,不过当时的情况是琳琅靠自已口才辩解了回去,但如今沈家俩兄弟被裴知誉说得哑口无言。
沈纳川久久没有说话。
沈纳昭认真地说了句:“抱歉,当时是我说得过分了。”
只有自已被数落的时候,才能切身体会到当时的自已说得有多过分。
裴知誉眼中的冷意没有半点回暖,只说:
“进去吧,道歉的话你留着给琳琅说吧,记得,下次把登门道歉的礼物给琳琅补上,琳琅不喜口腹之欲,别拿什么廉价的东西敷衍她,她喜欢搜集玉器之类的昂贵珍宝。”
这话就是要他们大出血一番了。
终于进了裴府的大门,沈纳川在心里直打鼓:“大哥,你瞧瞧人家的大哥,是真护短啊,你再瞧瞧你,一回来了就知道欺压你弟弟我。”
只有沈纳昭真实的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,他自已就是当哥哥的,他不觉得他是不够疼爱弟弟,相反,他真心挺喜欢他这个弟弟的,不然也不会沈纳川他央求两句,他就放下了脸面来给这小阁老道歉了。
但是裴知誉那种对那位小阁老的偏爱,给他一种相当诡异的感觉。
不像是哥哥对弟弟的偏爱。
倒像是……像是沉默的、蛰伏的、谋划布局已久的猎人。
而那裴知誉本人给他的感觉则更为奇怪,清冷只是表象,眼中雾气朦胧着,隐藏着其他更深的黑暗。
……
裴知誉出门后,去了东宫,见了江月白。
江月白见他,也不意外,毕竟首辅党全都是在他这一边的,裴知誉也属于首辅党的一员,极为重要的一员。
“殿下,陛下如今身体不佳,皇宫守备有缺,你还不打算……吗?”被省略的两个字自然是谋权篡位。
江月白沉默,“不急,准备还没完善,现在还不是时候。”
裴知誉坐在他的对面,神情一如既往地冷淡:
“殿下不是觉得准备还不完善吧?而是终究心软,还是不忍心吧?殿下,成大事者,不拘小节啊,手刃父兄算什么?”
江月白手背的青筋骤然暴起,语气含怒:
“裴知誉!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狼心狗肺吗?他是我生我养我的亲爹!我现在就是做不到怎么了?”
“你能做到亲手杀了裴首辅上位,可是我做不到,父皇现在身体已经是太医钦定的日薄西山了,我再等等,等到他安享晚年百年之后又怎么了?我就非要这么急弑父上位吗?”
裴知誉面对江月白的暴露,语气依旧很淡:“殿下,臣知晓您等得及,可是,臣,早已等不及了。”
江月白知晓他说的等不及不是等不及他继位,而是等不及,等不及想要杀了他亲爹裴临渊了,虽然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恨与他血浓于水的裴首辅。
从一开始,裴知誉投奔他的时候,他就已经和裴首辅划清了界限,他说——
如果殿下你继位后,需要首辅大人的罪证,臣都可以提供,只求殿下能饶了裴家其他人的性命,裴家其他人都是无辜的。
江月白不知道裴知誉为何对裴临渊有如此深仇大恨,一个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,况且,裴首辅是他血浓于水的亲爹,何至于此。
裴知誉当时只是淡淡说,他不是我爹,我爹在十六年前就已经死了,我们三兄妹都差点死在他的手里,他以为我当时年纪小记不得了,其实我都还记得,记得,清清楚楚。
裴知誉清清楚楚地记得,那个大雨倾盆的雨夜,他的娘亲难产,他跌跌撞撞地去求他的父亲,他父亲当时毫无人情的冷漠,对此置之不理。
后来,他的弟弟妹妹出生后,他的父亲像是着了魔一般,一双大手想要掐死他刚出生的弟弟妹妹。
他当时歇斯底里的哀嚎,才仿佛唤回了他的一丝神志,那双眼漆黑的深沉的,冰凉的,照不进一丝光明,不像是他父亲的眼眸。
他看见他的父亲松开了掐在弟弟妹妹脖子上的手,他以为他的父亲回来了,然而他太异想天开了。
因为,他的娘亲死了,他没见他这个父亲落一滴泪,只是给了他一笔钱,让他置办他母亲的丧事。
他那时,也才两岁。
但不知为何,这些细节一直在他脑海里,记得清清楚楚。
他知道,那个雨夜过后,那个父亲就不是他的父亲了。
两年后,他的父亲抱回来了一个小孩,那个小孩不费吹灰之力拿走了父亲所有的宠爱,他想他应该恨那个小孩的,可是不知为何,他恨不起来那个小孩。
他也控制不住的喜欢那个小孩。
只恨他的父亲。
他想,等他亲手手刃了这个魔鬼以后,就让那个小孩来偿还这个魔鬼犯下的所有罪孽。
毕竟,这个小孩得到了本来应该属于他们的一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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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月白攥紧了拳头,一字一句说:“裴侍郎,你走吧,孤再考虑考虑。”
(作话:作者菌在加速走剧情了hhh怎么说呢?没有琳琅,没有裴临渊,裴家兄弟的命运也不会比现在更好,因为原来的裴临渊就是个宠妾灭妻的渣渣,不然,在前世里,裴家兄弟也不会走向同一条弑父的道路。)
(裴家兄弟母亲的死亡和现裴临渊无关,当时掐裴家兄妹的也是原裴临渊,反而是现裴临渊重生过来,才犹犹豫豫地松了手。)
(但死了的人成为了永远的白月光,在裴知誉眼里,他的父亲是无比慈爱的和蔼的,毕竟他那时的记忆也确实小,记不清楚,所以,所有的罪孽都由现裴临渊来背着了。)
(不过裴临渊也不是啥善人,我不给他洗白。这些解释主要还是怕有人觉得女主在吸这兄妹三人的血,我只想说,没有女主的存在,他们也不会过得更好,甚至裴妹还会被原裴父拉去强行联姻。不过在裴知誉眼里,女主确实是在吸他们的血:)所以他对女主有点又爱又恨吧,爱更多,隐忍更多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