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用人不疑,疑人不用。”谢琅顿了下,脸上露出些许受伤的神情。
“罢了,殿下不相信就罢了,我也没什么可勉强,毕竟一桩桩一件件,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是殿下你所为,我问一次也只是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测罢了,至于殿下的回答并不重要,因为,事实大于雄辩。”
是的,并不重要。
东陵玉抬眸瞧着她,瞧着她眼中受伤的神情,沉默了会儿,“谢小阁老既然知道答案,那你还问我是何意?”
“我只是想知道自已在殿下心中的可信度,但很显然,我在殿下这里的可信度不值一提。”谢琅又在棋盘上让了一颗棋。
棋盘上的棋局表现出白棋节节溃败的局势。
白棋节节溃败,黑子本该乘胜追击,手持黑子的东陵玉却越下越慢。
他垂了垂眼眸,“谢小阁老,你真的值得我信任吗?”
声音很低,低到在如流水寂静的夜里都听不清楚。
“殿下,你是想让我如何证明呢?殿下连情蛊都不相信,殿下还能相信怎样感天动地的故事呢?”
“殿下可否听说一个名为剖腹取饼的故事,说的是一个人被诬陷吃了多一碗汤饼的故事,那人为了证明自已只吃了一碗,最后悲惨的剖腹自证。”
“殿下,琳琅可以证明我对你的忠心,当殿下受到伤害之时,琳琅愿意不顾个人生死保护您,届时我就可以证明琳琅的忠心了,只是,那个时候还来得及吗?”
谢琅娓娓而谈,又是一颗白子落下,一步又一步的退让,整个局面白子呈现出无法挽回的局面。
示弱,臣服,这是她的表象。
东陵玉瞧着她,“你说得对,我不应该指望着让你自证,本来我也是个多疑之人。”
他或许是应该试着相信她。完全不相信她,她这颗棋子拿在手里其实毫无用处。
东陵玉沉思了许久,才说:“我想试着相信你一次,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。”
谢琅闻言便笑了:“定不负殿下所望。”
她看了看窗外的月,“殿下能说一下那个计划具体怎么实施的吗?”
东陵玉沉默,组织着言语。
“其实我也不完全算骗了你,其实这个计谋确实不完全算是我想的,我只是把手中的消息给了你心心念念的江画眠,所有的计划都是江画眠全程计划且实施的,我最多只是为她提供了一些药物。”
江画眠。
竟然真的是江画眠。
她这么恨吗?
琳琅闻言,指甲几乎剜进掌心的肉里。
心中复杂到了极致。
她有些不知道之后要怎么面对江画眠,但不想面对还是得面对。
她问:“绵绵她是受你胁迫的吗?”她希望江画眠是被胁迫的……
“一半是被我胁迫的。”还有一半是,来自于江画眠对江予怀本身的厌恶。
他可想不出来这样的计谋,在他看来,他可不会指望着一个九五之尊的帝王自已去寻死觅活,代入他自已,他自已不会,他就不会觉得江予怀会。
但是江画眠觉得江予怀会心甘情愿的服下那个药,这可能是两种不同的思维模式。
“明白了。”谢琅顿了顿,“能告诉我,你为什么着手计划着杀了陛下吗?这应该对你的计划不会有推动作用吧?你明知道现在掌权的也不是他,你杀了他也无济于事,掌权的始终是裴首辅。”
“是啊,掌权的始终是裴首辅,但是,谢小阁老,你知道的,只要江予怀在位一天,他就不会动裴首辅,所以,他不能在位,所以我就想杀了他罢了。”
“谢小阁老,我知道你在乎裴首辅,可是,是他不识好歹,我已经给他抛出了橄榄枝了,可他却只是回了一个滚字给我,既然他不识好歹,我自然也不会对他手下留情。”
谢琅心头几乎凝滞。
果然,果然……他的最终目标是裴临渊。
心脏都几乎颤抖,她控制着自已所有的情绪,才让自已没有露出来破绽,平心静气的问:
“为什么你笃定江予怀不会杀了裴首辅?”
东陵玉单手抵着额角,湿润的长发披散在衣襟前,这入秋时节倒也不觉得冷,漆黑的眸子含笑凝着谢琅:
“因为江予怀属实能忍,明知道裴首辅给他下了毒,明知道自已一个儿子是他弄废的,他还这般沉得住气,这般能忍,我可不觉得他最后会动手。”
“……”谢琅在心里消化着,最后缓缓问出自已最终目的,“你打算怎么下手?”
说着,她做出几分无辜状,“你总不能是指望着我下手吧?”
东陵玉笑,撩起她的一缕长发,捻在手里肆意玩弄,“怎么会?他太危险了,我怕让你下手,你直接被反杀了……其实,我还是挺舍不得小阁老你死的。”
“不过,具体的计划我就不说了。”
谢琅心中咬碎了一口银牙。
老狐狸。
陪他聊了这么久,还是没套出来她最想知道的问题的答案。
他还是信不过她。
“殿下要怎么才肯相信我?”谢琅不悦地移开了脸,顺便把她的头发也从他手中夺了回来——登徒子不给她好处,还想玩她头发,想得挺美!
月色寂寂,风吹着窗纸发出沙沙的声音。
东陵玉凝着谢琅的眉眼,随着年岁的增长,她的眉眼又精致了不少,像是上天的杰作。
他忽然想起她束发之礼那日,眉目如画精致,穿的那一身绯色,衬得肤白如凝脂,像是画中走出的小郎君,引得众人频频回眸,煞是好看。
小阁老的腰身比女子纤细,肌肤比女子还要白皙柔嫩,连那张脸也艳绝得雌雄莫辨——为何不是女子呢?
东陵玉:“小阁老,我承认,我真的喜欢你,可是,我也确实喜欢女子……”
谢琅闻言,骤然瞪大了眼。
她瞬间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。
他想让她扮作女装,这样他就能毫无心理界限的和她亲昵!
这登徒子喜欢女扮男装的她,还不想改变自已的性取向,竟然想的是让她女装,一副更喜欢她女装的模样,搁这自欺欺人呢!!!
掰不弯自已,就改变她的性别是吧?
狗东西!
谢琅面无表情:“殿下未免有些太不尊重我了?”少年眼角眉梢都凝着一种冷意。
东陵玉叹气:“其实我也没有勉强你,不是吗?你若是不愿便罢了。”
琳琅纤细的指节在木质棋盘上一声一声的敲击,长发披散在身后,眼中呈现出如雪的冷意。
“好……”她缓缓道,“琳琅勉为其难试一试。”
“殿下能否命你的手下为琳琅准备一套衣裙。”她缓缓的站起身来,将手中的白子放回棋盒里。
“嗯。”东陵玉看着这盘棋的最终走向,他被她乱了心下错了许多次棋,而她那边似乎因为主人的棋艺不佳节节败退——可是,她真的如她表现出来已经为他臣服了吗?
东陵玉的手下送来了一套女子衣裙,琳琅用手比了下大小,十分合身,很难不觉得这套衣裙是东陵玉提前准备好的。
待自已穿好衣裙之后,她乖巧坐在铜镜面前,任由侍女帮她梳妆。
侍女灵巧的手为她簪上珐琅掐丝金步摇,将她如同绸缎般光滑的长发挽上去,灯火下,少女的肌肤如雪色白皙。
侍女瞧着琳琅的容色都愣住了——
这还未上妆啊,怎么会有这样天仙似的人儿?
琳琅的五官并非是偏柔美的五官,只是在男子之中她的五官着实柔美,事实上她的五官美得国色天香,容色艳艳,唇不点而朱,眉不画而翠,眸如秋水盈盈,令俗世红尘风月所倾倒。
“姑、公子,这是珍珠粉,用以妆粉,这是螺子黛,用以画眉,这是胭脂,这是口脂……”
侍女一遍说,一边为琳琅上妆,待一切大功告成之时,她在琳琅的眉心贴上了梅花花钿。
与头上的珠翠金步摇相得益彰,显得摇曳生姿。
东陵玉为她准备的是一套绯色的齐胸襦裙,琳琅低头看了眼自已,严重怀疑东陵玉在羞辱她——她根本撑不起来!
侍女有些不知道该不该夸,真心实意道:“小公子,您真好看。”
谢琅也没生气,朝她勾唇笑了笑,“多谢夸奖。”
侍女愣了愣。小阁老的脾气果然如传言一般好。
其实琳琅幼时也曾羡慕过别的女子能着钗裙,能没有秘密无忧无虑,可是后来随着年岁渐长,她再也没有那样的想法了,古代女子那么惨,倒也不如就这样做一个男子。
只是,她心中还是会隐秘的想穿一次钗裙。
说来也可笑,虽然是女子,她却从未看过自已穿上钗裙的模样。
如今,也算是将计就计圆自已一个幼时的梦。
若是真心不愿,东陵玉其实是威胁不了她一星半点的,她做出勉为其难的样子,只是在东陵玉那里得到一些他的愧疚,玩弄着他那自诩冷漠无情的心。
“去找你家主子吧。”谢琅试探着走动了两步,暂时有些没习惯头上沉甸甸的珠钗。
……
灯火下,东陵玉托着腮敛目思索着。
这谢小公子换钗裙的时候是会感觉羞耻呢?还是会感觉羞耻呢?其实他挺想看着她换上钗裙时的表现的,会不会羞耻到想要钻进土里?
既然他们都是男子,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看的,不过他提出这个要求时,还是被谢琅严词拒绝了,并且表示即使他们都是男子,这在大景也属于伤风败俗。
吱呀一声,谢琅推门而入。
谢琅的表情似乎比他想的要冷静许多,清冷如月的眸光冷冷的看着他。
反而是他有些不冷静了。
少年的容色比他想象的还要好看,上了妆之后更加艳绝,头上繁复华丽的朱钗步摇都成了她容貌的陪衬,一袭齐胸襦裙款款而来,宛如坠落凡尘的神妃仙子。
“殿下,满意了?”谢琅似笑非笑地瞧着他。
东陵玉瞳孔微缩,嗓音微哑。
略微狼狈地斟了一杯茶,润润喉。
嗯……他很确定,他还是喜欢女子,至少谢小阁老的男装不能给他这样大的反应,反而会让他十分的逃避。
“小阁老能不能坐过来一点?”东陵玉哑着声音说。
琳琅瞧了他一眼,有些不确定坐了过去,却被他一拉,跌坐在他的怀里,暗香浮动。她心下一沉,指尖不安地捏着衣裙。
东陵玉的掌心贴上她的脸颊,一缕一缕撩着她柔顺的发丝,目光是温柔的,也是释放自已压抑许久的爱恨与欲。她没有动,也不敢动,果然他俩这样近距离接触,她身体中的情蛊就有些控制不住。
东陵玉咬着谢琅玉白的耳垂说:“小阁老,我还是更喜欢这样的你,你说,日后我让你日日着钗裙,锁在我专门为你打造的金丝囚笼中,在我身下承欢,供我一人观赏如何?”
谢琅搂着他的脖子,雪肌玉骨般的肌肤缠绕了上去,瞋视着他,恼怒压着眼底最深处的冰冷戾气,她不悦地一字一句道:
“不、如、何……我不喜欢,也不愿意。”
“殿下,你应该学会尊重我,我不是你的附属物,我们只是合作,你需要我的帮助,我们从来都是平等的关系。”
东陵玉面色不变,笑:“没关系,你迟早会愿意的。”
“小阁老,你中了我的情蛊,只要裴临渊死了,就再也没有人能为你解蛊了。”
“不管你现在是和我逢场作戏,还是真的因为情蛊逐渐沦陷,最后你都只能属于我。”
她顿了一下:“裴首辅能为我解蛊?”
“他不能,但是可以压制……”东陵玉如实说。
东陵玉喜欢这样抱着琳琅的腰身,这样抱着他总会觉得他抱着一个娇柔的女郎,他吻了吻琳琅精致艳绝的眉眼,从琳琅的眼尾一路吻到脖颈,细密的吻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与缱绻。
看着琳琅眼中逐渐迷离失神的眼眸,东陵玉渐渐笑了。
他说:“其实小阁老你不讨厌被我这样亲昵呢。”
谢琅冷眼,反唇相讥:“其实殿下就是喜欢男子,你承认吧!你这般自欺欺人把我扮作女装,还是掩饰不了你喜欢男子的事实!断袖分桃之好,殿下,你恶不恶心啊!”
“没事,断袖分桃的又不止我一个,我不觉得丢人。”东陵玉气急,又咬了琳琅一下。